季青处理海外投资公司的贷款申请时，白原皑一直在旁观。

    他偶尔会欲言又止地看着季青，但从未真正地开口阻止过。作为一个好奇心强烈的聒噪秘书，白原皑表现出了与自己性格不符的沉默。

    他知道季青那样做不对。

    也知道这份申请，有可能毁了他这位能力卓越的上司。

    但与这些相比更重要的是，这份贷款申请会为银行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利益！且风险完全由季青一人承担。

    这矛盾，让白原皑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他曾期待成为的那些大人一样深沉。但即便他发现了，他也不会再因此感到骄傲和自豪了。

    白原皑开始渐渐疏离季青。

    他知道季青一定觉察到了自己与外公的态度，他们之间已经生出了嫌隙。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居然要反过来防备为他们获利担责的受害者。

    可他没办法。

    季青处理千江集团时疯狂利落的手段，以及季青履历上那些战无不胜的记录。这些曾让白原皑深深崇拜过的东西，如今也一样令他深深恐惧。

    季青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这令白原皑寝食难安。

    他觉得这种事不能怪他和外公，不能怪他们……无论谁站在他们的位置都会这么做的。

    是季青太不走运了。

    没在银行内找到能让自己坐收渔利的靠山，还主动切断了和安委员的纽带。单打独斗的人本事再大，也只能靠解决脏活累活来换取晋升机会。

    这不是他和外公的错，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

    “唉……”

    白原皑忽然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叹息。

    办公室内非常安静，因此他的叹息声清晰地传到了季青的耳朵里。

    “…………”

    季青抬起眼皮，瞄了眼不远处面色忧愁的白秘书，随后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因为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原因，这位白秘书已长吁短叹了好几天。

    说来也有趣。

    他带了白原皑这么久，对方都没什么长进。可一涉及到自己和外公的奶酪，连小白兔都开始长出獠牙了……

    这叫什么？战争乃万物之父。

    最终让白原皑开窍的，还是牵扯到自身利益的斗争。

    嗯……也不知道如今的他在白秘书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忽然发现自己认识了很久的鸭子朋友，只是一只用来杀了吃肉的普通肉鸭？

    那未来在交友方面，作为权贵鸭的白秘书一定会谨慎许多吧？

    毕竟，他已经打心底里认识到自己和肉鸭们尊卑有别。知道了无论多强壮美丽的肉鸭，终究是用来拔毛食肉的……血统高贵又心地善良的自己根本不忍心看着肉鸭死在眼前，所以未来还是不要和肉鸭交朋友了。这下，白原皑也要成为卓璟汇的常客了。

    “哧……”

    想到这，季青暗自发笑，引得白原皑侧目。

    季青不觉得伤心，也不为这段友谊的结束而难过。他这些年亲身经历、亲眼目睹过太多这种人了。

    别看白秘书现在难过，但下次再遇到巨大的利益时，他说不定会亲自抓一只肉鸭宰了吃。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写的那样，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别说白原皑，连他自己也面目全非了不是吗？

    季青伸了个懒腰，靠在办公椅上剪起雪茄。

    但只有楚若云是个意外。

    楚若云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季青垂眸望着打火机喷出的蓝色火焰，用其耐心地烧灼雪茄的尾部。

    和其他官宦子弟比，楚若云显得更有素质和涵养。也因此，季青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误以为楚若云比别人更高尚。

    可后来，在经历过越来越多的人与事后，季青渐渐看清了楚若云。

    如果在项飞和白原皑这些人眼中，他人尚还能分成权贵鸭和肉鸭两种。他们将其他权贵鸭视作自己的同类，与此同时践踏着肉鸭——

    那么在楚若云眼中，世界上就只有主角和配角两种分类。

    他自己是绝对的主角，其他人全都是他的配角兼观众。他认为自己是天鹅，他平等地蔑视所有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