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在银行工作半年，终于等来一次晋升机会。

    单位要向欧洲派遣一批实习代理员。因为要在完全陌生的外语环境中学习工作，所以外语水平成了这次选拔的硬性标准。上级领导明确允诺，被选中的人会在出国前升科，回国后最低升处。

    对季青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无论是外语还是专业能力，他都在同批职员中出类拔萃。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成为这批外派职员的领军人物。

    出发前一晚，季青看着客厅中整理好的行囊，第一次主动拨打了楚若云家的电话。

    「喂，你好。」电话那头，楚若云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季青道：“我是季青。”

    「哦？真难得，你会打电话给我。出了什么事吗？」

    “我……我当科长了。”季青低声道。

    听筒里传来楚若云的喷笑。

    季青面色一红，立刻道：“我要出国工作了，就是告诉你一声。没别的事了，我挂了。”

    楚若云连忙道：「抱歉，我就是太为你高兴了……要去哪个国家？」

    “英国。”

    「在哪个银行？」

    “标准麦加利。”

    「什么时候出发，临走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明天早上就走了。”

    「…………还挺快的。」楚若云沉默几秒，又笑着道，「都说笨鸟先飞，你本来就笨，还晚飞了两年，快点也好。东西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

    「证件别忘了带。」

    “带着呢。”

    「好，那就好。」楚若云说完又陷入沉默。

    季青见对方没话说了，便道：“楚若云。”

    「嗯？」

    “你做点正事吧，不要天天和男人乱搞了。”季青认真道。

    「你……」楚若云的声音莫名有些咬牙切齿。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转而哼笑着提起另一个话题道，「季青，你还记得大学的元旦晚会吗？」

    “你和我跳舞的那次吗。”

    「你还记得当时那首曲子吗？」

    “杜鹃圆舞曲。”

    「你知道那曲子是谁放给你听的吗？」

    季青愣怔，疑惑道：“不是晓曼吗？”

    「哈，哈……哈！」电话另一头的楚若云忽然发出几声大笑。

    “不是晓曼吗……不是高晓曼吗？”季青缓缓瞪圆了眼睛，他颤抖道，“楚若云！你别笑了，你说话！”

    楚若云深吸了一口气，重重道：「是我！」

    说完，楚若云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的忙音，季青呆坐在客厅里。

    半晌，他的眼中忽然落下泪来。

    ——曲子不是高晓曼放的，是楚若云放的。

    这个真相如同轰顶的炸雷，让季青呼吸困难。

    他回忆起那次晚会的始末与会上的全部细节。他想起楚若云在礼堂前对自己的驻足凝望，想起高晓曼回答曲名时的支支吾吾，想起楚若云上台和自己跳舞……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一个大学几年来从未真正吸引过他的女孩。

    一个观察自己良久、确实擅长此道的男人。

    显然，后者是正确答案的概率更高。可这个如今看来最合理的答案，当初的季青想都想不到。

    错了，一切都错了……那些盲目的倾心与疯狂的迷恋。

    他孤独的学生时代，让他过于渴望在人群中遇到另一个自己……原来他爱上的，不过是被自己的幻想加持过的高晓曼，一位虚幻的自造女神。

    季青的眼前一片水光。

    他无疾而终的爱情，他与父亲的决裂，他在千江遭受的非人折磨……所有快要释怀的痛苦回忆，在这一刻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季青再也拿不住电话，他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崩溃大哭，语无伦次地哀嚎着：“爸爸！爸爸呀！”

    他在千江集团耗费的心血与精力。

    他不顾尊严站在台上供人辱骂的日子。

    他竭尽才干为集团创业，却只为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