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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严严实实压着的身体一僵,叶开混乱地看着陈又涵:“什么意思?”
    “我可以不守诚信一回吗?当一个没有商业信用的人。”陈又涵拨开叶开的额发,目光很温柔,笑了一下自问自答:“为了你连偷情的事情都愿意,这应该也可以。”
    “我们没有——”
    “嘘。”陈又涵不让他说完,手抵在叶开的软唇上,“我和叶瑾签了合同。”
    叶开目光一凛,随即眯起眼睛问:“合同?什么合同?”
    “你去问叶瑾吧。你和她这两年,是不是不怎么愉快?”
    叶瑾扔下了自己投资的经纪公司,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宁通的业务之中。宁通向北中国的纵深拓展,以及向四线地市乡镇的下沉耕耘中都功不可没。叶开寒暑假回家跟她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在周五晚上推掉一切应酬等在家里,两个人也再也没了窝在四楼影音厅里一起看文艺片讨论剧情和运镜的时光。
    浮云易散,琉璃易碎,而好光阴存不住。
    有时候在家里一起难得吃顿饭,闲聊几句,也都是无关痛痒。叶瑾会旁敲侧击他的大学生活,但叶开的应对永远很敷衍,很封闭。久而久之,也就真的没什么可以聊的了。
    不过叶开还是经常收到她的快递。球鞋,衣服,乱七八糟的礼物,新出的电子产品,一本他以前会喜欢的好书。
    叶开从很短暂的走神中回过神来,冷淡地说:“还可以,就那样。”
    “小开,不是每个兄弟姐妹都会在成长过程中走散,不要觉得这样的渐行渐远是正常的。”
    叶开犹如一头鸵鸟突然被扒拉开了周围赖以躲藏的沙土,他孤零零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残忍真相,冷冰冰地推开陈又涵起身:“你是她的合谋,你没有资格劝我。”
    突然从受害者被推到了合谋的对立位置,陈又涵深呼吸,还是决定要把这个恶人当到底:“你和她从小关系多好感情多深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清楚,将来外公外婆爷爷爸爸妈妈都注定要先走一步,你和我在一起,我们没有孩子,叶瑾是你唯一的亲人,她不结婚,你是她唯一的血亲,你们是比我们更相依为命的关系,小开,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你是怕我折磨自己还是折磨她!”叶开愤怒而冰冷地打断他,“她喜欢过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呢?你有没有——”他心口一窒,说不下去,挥手阻止了陈又涵想要说的话,闭眼抿唇重重呼吸了两次,终于强制让自己平息下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觉得自己荒唐。
    陈又涵正面回答他:“我不知道叶瑾有没有喜欢过我,或许有,但她从没有跟我说过。至于我,一秒钟都没有。你满意了?”
    “我知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叶开疲倦地倚着屏风,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弹出一支。
    “我努力过。”他深抿着烟,“我努力不去怪她。应激性失语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几乎就要原谅她,但我真的做不到。我不知道你怎么原谅的她,没有她,我们不会走这么多弯路。陈又涵,”叶开抬眸,深深地看着陈又涵,“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就有多恨她。”
    他微妙地笑了一下,“很奇怪,你越无辜,我就越不能原谅她。我快要和她冰释前嫌了,然后你又出现了,告诉我你一直都在爱我,所有一切都是被她逼的。我以为你当初只是单纯地觉得我们没有未来想要放弃,你又告诉我你当初连放弃都没想放弃,只是因为跟叶瑾签了合同。”他夹着烟的手指微微痉挛,“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陈又涵抹了下脸,五指插入发间。
    真吵起来了,却发现无从去哄。
    他或许真的想过把合同的事情永远瞒下,过去真相如何,百分之九十的真相都已经呈现在了叶开眼前,只剩下百分之十的隐瞒剪辑拼贴无伤大雅。是他贪心,听到叶开说想再往后推一推再公开,没忍住把叶通这张底牌亮了出来。草蛇灰线,叶开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不顺着问到底。
    叶开嘲弄地看着他:“你在后悔。又涵哥哥,你果然还是想瞒我。”
    陈又涵深呼一口气:“我的后悔,跟叶瑾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伤我最深的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她。你知道我什么都跟她说,我天真地以为她会支持我们,我他妈的连高考出柜都跟她说!她回报我的是什么?是阳奉阴违,是背叛,是戏弄!你知道当初知道她拿两百亿逼你的时候我心里什么感受?你的刀子没有捅下来,她的刀子已经扎进了我身体里。”
    “小开,你连我都能原谅——”陈又涵温柔但强势地将叶开拉入怀里,紧紧抱住:“你连我都能原谅,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我不愿意看到你越走越孤独,宝宝,”他顿了顿,声音疲倦,“我只想把你完美的人生拼回去。”
    叶开闭上眼睛:“怎么拼?两年,是不算太久,可如果我们就这么错过了呢?”他抓紧了陈又涵的衣襟:“我不敢想,有时候晚上做梦我都会惊醒,我梦到你留下那份信跟我告别,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顾岫,陈伯伯,叶瑾,爷爷,谁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去乔楚的酒吧找你,他们说,陈又涵不是有个很爱的人叫叶开吗?你去问叶开啊,你去问叶开他在哪里……我梦到很多年后你回来,陈伯伯生日,你回来,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外国女人,我跑过去抓住你,你跟我握手,很客套地笑,说,小开,好久不见。说这是我的爱人,你叫她嫂子。我梦到你和她一起在窗前看烟花,比那天年会时我们看的那一场还漂亮。”
    “别说了,”陈又涵不忍心再听,“……宝贝,别说了。”
    “……我问你,又涵哥哥,我来晚了吗?我原谅晚了吗?你放下了吗?你说是的,小开,我什么都放下了,我现在很幸福,我马上就结婚了。你握着别人的手给我看你为她定的钻石戒指,我想说什么,我发现我又说不出话了,只能抓着你的胳膊一个劲地摇头,你温和地看着我,说,小开,不要这样。”
    叶开抱住陈又涵,尽力隐藏自己内心再度摇摇欲坠的危后怕,疲惫地说:“不要劝我原谅她,她犯的错很小,她的初衷很好,但我承受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
    第97章
    陈又涵重返gc一事已经提上日程,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但已经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他过去两年虽说也在董事会挂着名,但其实是虚职,基本没有插手过具体的业务。这次风声放出来,让总集团高管们不约而同很不愉快地回想起他过去在商业集团的手腕——狠,绝,快,六亲不认雷厉风行,一心要把gc从里到外脱胎换骨。
    从前碍于商业集团总裁的身份,在面对文旅、酒店和娱乐板块时,陈又涵还多有掣肘,这次以常务执行董事的身份回归,却是真正象征着gc的权柄更迭,因而各方早就闻风而动,示好的,递投名状的,使绊子的——局势风云诡谲,然而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一旦划出一条既得利益线,那么站队敌我就非常一目了然了。
    他什么都不瞒叶开,打电话,看公文,跟顾岫和陈为宇开会,叶开都不必回避。回国听了几天,叶开大概猜透了他的布局,看他不动声色而八方坐立难安的模样,又更深地觉得他可怕起来。这跟他在床上有什么区别?玩得人招架不住自己却始终好整以暇高高在上,只在他软声带着哭腔求他时才如狂风骤雨般地侵占。
    譬如现在。
    吵了架,哄又哄不好,只能被扔到床上去讲道理。讲了一半有电话进来,竟是陈飞一。叶开听到陈又涵接通后说的那一声“爸”时就有点崩溃,偏偏陈又涵并没有任何异常,一边语气坦然地与他聊今天给宁姝过生日,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叶开目光都有点涣散,难以聚焦地看着他结实的小臂上暴起的青筋和薄汗。他不敢出声,陈又涵应付着他爸,将这几天公司的动向悠然地汇报,偶尔瞥他一眼,看他濒临痉挛的样子,戏谑地抽回了手。
    叶开翻了个身,白色床单缠裹下的身体随着喘息微微起伏。他握拳捶了下床,翻身下地。
    陈又涵以为他会主动坐过来,没想到他进了淋浴间。花洒的声音随即落下,他眸地一片深沉,冷静地打断陈飞一的分析:“有点事,回头聊。”陈飞一在听筒那端明显一怔,还未出声呵斥便毫无面子地被挂了电话。他琢磨了一阵,觉得自己儿子的语气有一股微妙的不悦和危险。
    花洒冲刷而下的是冷水。
    叶开脸色苍白,看着陈又涵进来时勾了勾唇,眼神挑衅而嘲讽。
    他后来想,陈又涵大概在任何地方都愿意让着他,唯独在床上绝不可能。
    第二天是带着一身快散架的骨头和痛得坐立难安的屁股回到叶家的。
    瞿嘉原本极其不满他一整个暑假都不见踪影的行事方式,但在见到叶开消瘦了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时却也不得不软下心来。
    叶通因为金融峰会出差上海,他年事已高,叶征陪同而去。晚上在新闻上看到叶通接受记者专访,精神倒还不错,还知道跟与会的媒体开玩笑。叶开的确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是跟爷爷摊牌,还是继续着双方心知肚明的表演,这一出差就是一周,叶开反而松了口气。
    偌大的别墅很冷清。
    花还是开得一样好,佣人还是老样子,一个都没少,也一个都没汰换。叶开一个人看完了新闻,从一楼大客厅顺着旋转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经过二楼时发现瞿嘉在对着走廊里的一幅画沉思。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叶开,眼睛亮了亮,又看他走得步履艰难姿势微妙的样子,关切又严厉地说:“身体不舒服还走什么楼梯?电梯是给你好看的吗?”
    叶开抿了抿唇,一点点笑意让瞿嘉看到他从前乖巧的模样。
    对啊,他为什么不乘电梯直接上三楼?